唐德宗建中四年(783),韋應(yīng)物從尚書比部員外郎出為滁州刺史。他在夏末離開長安赴任,經(jīng)洛陽,舟行洛水到鞏縣入黃河?xùn)|下。這詩便是由洛水入黃河之際的即景抒懷之作,寄給他從前任洛陽縣丞時的僚友。
詩人順洛水向東北航行,兩岸青山不絕,漸漸地,東南方向的高山深谷多了起來,而船卻已在不知不覺中駛?cè)朦S河了。于是詩人縱目四望黃河景物。這是秋天的傍晚,滾滾黃河與天相連,天邊隱約可見稀疏的樹木在寒氣中枯落。夕陽映照在洶涌的河水中,忽亮忽暗地閃爍不定。那種清廓的景象,使他想起了幾年前在伊水邊看到的那個孤零零的村落,自經(jīng)安史之亂,殘破蕭條已甚。往事不堪回首,而眼前雨霽晴展,北風(fēng)勁吹,只見空中有一只孤雁向南飛去。此刻,詩人的心情如何?他告訴洛陽的僚友們說,他的心情就象《莊子·列御寇》中說的那樣:“巧者勞而知者憂,無能者無所求。飽食而遨游,泛若不系之舟,虛而遨游者也?!彼X得自己既非能干的巧者,也不是聰明的智者,而是一個無所求的無能者,無所作為,無可憂慮,就象這大河上的船,隨波逐流,聽任自然,奉命到滁州做官而已。顯然,這是感傷語,苦澀情。他的僚友們會理解他的無奈的憂傷,不言的衷曲。
唐德宗從建中元年即位以來,朝政每況愈下,內(nèi)外交困,國庫空虛,賦稅濫征,軍閥割據(jù),民不聊生。韋應(yīng)物了解這一切,為之深深憂慮,然而無能為力。此次雖獲一州之任,亦是榮升之遇,有可作為之機,但他懂得前途充滿矛盾和困難。因此只能徒具巧者之才,空懷智者之憂,而自認(rèn)無能,無奈而無求。也許他的洛陽僚友曾給他以期望和鼓勵,增添了他的激動和不安,所以他在離別洛陽之后,心情一直不平靜,而這黃河秋天傍晚的景象更引起他深深的感觸,使他無限傷慨地寫下這首詩寄給朋友們。
這詩寫景物有情思,有寄托,重在興會標(biāo)舉,傳神寫意。洛水途中,詩人仿佛在賞景,實則心不在焉,沉于思慮。黃河的開闊景象,似乎驚覺了詩人,使他豁然開通,眺望起來。然而他看到的景象,卻使他更為無奈而憂傷。遙望前景,蕭瑟渺茫:昔日伊水孤村,顯示出人民經(jīng)歷過多么深重的災(zāi)難;朔風(fēng)一雁,恰似詩人只身東下赴任,知時而奮飛,濟世于無望。于是他想起了朋友們的鼓勵和期望,感到悲慨而疚愧,覺得自己終究是個無所求的無能者,濟世之情,奮斗之志,都難以實現(xiàn)。這就是本詩的景中情,畫外意。
(倪其心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