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首純寫離情,題曰“早行”,出現(xiàn)在詞中的是行者在秋季晨風(fēng)中離家時那種難舍難分的情景。篇中沒有感情的直抒,各句之間也很少有連結(jié)性詞語,所以,詞中的離情主要是靠各句所描繪的不同畫面,靠人物的表情、動作和演出來完成的。
上片寫別前。開篇三句自成一段。“月皎驚烏棲不定”寫的是深夜,月光分外明亮,巢中的烏鴉誤以為天明,故而飛叫不定。這是從視覺與聽覺兩方的感受概括出來的,暗示行者整夜不曾合眼。“更漏將闌,轆轤牽金井”兩句,點明將曉。這是從聽覺方面來寫的。更漏中的水滴已經(jīng)快要滴盡,夜色將闌。同時遠(yuǎn)處傳來轆轤的轉(zhuǎn)動聲,吊桶撞擊著井口聲,已經(jīng)有人起早汲水了。這三句表現(xiàn)出由深夜到將曉這一時間的進(jìn)程。“喚起”兩句另是一段,轉(zhuǎn)寫女方的悲傷?!皢酒稹钡氖﹦诱呤钦l過去有兩種解釋,一種認(rèn)為是行者,“知天已曉,喚起所別之人”;一種認(rèn)為“聞烏驚漏殘、轆轤聲響而驚醒淚落。”“喚起”,既是前三句不同聲響造成的后果,同時又是時間演變的必然進(jìn)程:離別的時刻來到了。所以,就全篇來看,似以后一種解釋為佳。如解釋為行者把女方“喚起”,則自然要沖淡這首詞所表出的那種離情的深刻性?!皟身寰季肌保卜撬愫蟮木駸òl(fā),而是離別時的情緒緊張與全神貫注。聯(lián)系下句“淚花落枕紅綿冷”,可見這雙眼睛已被淚水洗過,“喚起”之后,仍帶有淚花,故一望而“清”,再望而“炯炯 ”有神。同時,這一句還暗中交待出這位女子的美麗,烘托出傷別的氣氛?!袄洹弊诌€暗出這位女子同樣一夜不曾合眼,淚水早已把枕芯濕透,連“紅綿”都感到心寒意冷了。
下片寫別時、別后。前三句寫別時依依難舍之狀,曲折傳神?!皥?zhí)手”,分別時雙方的手相互緊握。古詩文里“執(zhí)手”,多和惜別有關(guān),兼示深情。柳永《雨霖鈴·寒蟬凄切》詞里說“執(zhí)手相看淚眼,竟無語凝咽?!薄对娊?jīng)·邶風(fēng)·擊鼓》里說“執(zhí)子之手,與子偕老?!薄八L(fēng)吹鬢影”,是行者飽看女方,刻印下別前最深刻的印象:鬢發(fā)在秋季晨風(fēng)中微微卷動?!叭ヒ饣册?,別語愁難聽”二句,看似寫情,實則是寫動作。作者幾度要走,卻又幾度轉(zhuǎn)回來,相互傾吐離別的話語。這話語滿是離愁?!半y聽”不是不好聽,而是令人心碎,難以忍聽。終篇兩句寫別后景象,又是一段。這兩句寫行者遠(yuǎn)去,但還戀戀不舍地回頭遙望女子居住的高樓,然而這高樓已隱入地平線下去了,眼中只見斗柄橫斜,天色放亮,寒露襲人,雞聲四起,更社出旅途的寂寞。人,也越走越遠(yuǎn)了。沈義父在《樂府指迷》中說:“結(jié)句須要放開,含有余不盡之意,以景結(jié)情最好。如真清之‘?dāng)嗄c院落,一廉風(fēng)絮?!帧谥仃P(guān)、偏城鐘鼓’之類是也?!逼鋵?,“樓上闌干橫斗柄,露寒人遠(yuǎn)雞相應(yīng)”也是“以景結(jié)情”的成功的妙句。
如上所述,該詞最顯著的特點是全篇句句均由不同的畫面組成,并配合以不同的聲響。正是這一連串的畫面與音響的完美組合,才充分表現(xiàn)出難舍難分的離情別緒,形象地體現(xiàn)出時間的推移、場景的變換、人物的表情與動作的貫串。詞中還特別注意擷取某些具有特征性的事物來精心刻畫,如“驚烏”、“更漏”、“轆轤”、“霜風(fēng)”、“鬢影”、“斗柄”、“雞鳴”等等。與此同時,作者還特別著意于某些動詞與形容詞的提煉,如“棲不定”的“棲”字,“牽金井”的“牽”字,“喚起”的“喚”字,還有“吹”、“清”、“冷”等等,這一系列手法綜合起來,不僅增強(qiáng)了詞的表現(xiàn)力,而且還烘托出濃厚的時代氣息與環(huán)境氛圍,使讀者有身臨其境之真實感。